“我就说了不能怕麻烦，现在怎么收这个场？”宋秉国站在海晓燕的办公室里，毫无顾忌的宣泄着这几天的疲劳与不满。
海晓燕一脸不耐烦的坐在椅子上。作为仲裁院的办公室主任，常年的辛劳与缺乏保养使她的皮肤枯黄干瘦，手上布满了握笔和敲打字机磨出的老茧。
这两天被各种事务搅得昏天黑地，好不容易能靠着休息一下，眼前这个老熟人就推门而入喋喋不休。这些毫无意义的抱怨让海晓燕的耳朵阵阵发痛，就像无形的绳子，紧紧勒在她的头上。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”海晓燕揉着太阳穴，打断了宋秉国，“你老宋搞不定，我们同样搞不定。”
宋秉国端起眼前的茶，慢慢地呡着。海晓燕看宋秉国不像要走的样子，给他加了水，顺便递了一包烟上去。
“算了，”宋秉国看见海晓燕递来的烟，连忙摆手，“咳嗽地厉害，不能抽。”
“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，听着就脑壳痛。监察院玩儿阴的也不是这两年，最后背锅整事儿的总不是我们。”
海晓燕自己点了一根。好不容易离开了硬板凳，坐到沙发上，感觉就像沉入辽阔的海中，任由水一般的舒适灌入全身。
海晓燕半开玩笑地啰嗦，宋秉国也知趣，瘪了瘪嘴，把茶嘬了一大口。
“最近也真是累了，实在找不到人掏心窝子说话。”宋秉国皱了皱眉头，“本来我想问一下老郭的事儿。你不可能把他撩一边。”
“失职是板上钉钉的事，我也是插不上手的队伍。”海晓燕叹了口气。
“我不相信。”
“不信也得信。他在没有任何信息支持的情况下让执行官与未知的魔物接触。这就是失职。”
“郭傅的心比丝还细。但是很多时候一到关键任务就会有问题。好几年了，以前都不是什么大事儿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。这次人命关天，老郭他自己也是如坐针毡吧。”
“老郭……不可能不管。”
“有人想整他。”
海晓燕就像见怪不怪一样，保持着海般的淡然。宋秉国并不感到惊讶，他心里明白。郭傅在院长的位置坐了好些年，执行院又实在是一个不得安宁的地方。作为整个魔界唯一合法的暴力执法机构，得罪人是难免的。
但是宋秉国一直在考虑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。如果仅仅是针对郭傅，那宋秉国心里倒还有数，但这个案子中，被杀的两位魔法师，一个是外界一家外企的项目经理，一位则是一个魔器工程师，两个人就身份可以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，根本不能联想到他们跟这起事件有丝毫关系。
而且以十六名执行官的性命作为代价，未必太大了一点。虽然不排除，但很难想对方到底是跟郭傅有什么样的过节，需要不择手段的陷害他。
如果继续这条思路，以宋秉国的情报是理不出头绪的。况且就现在的情况，就算把头绪理清了，也未必不是另外一种可能……
那就是对方是因为另一件事而无意间波及到了郭傅。
这是宋秉国最担心的。他不希望他所忧虑的两件事扯到一块儿，这只会徒增事件的复杂性。因为另一件事涉及到了监察院。
“如果这事跟监察院那个扯上关系，那可就糟糕了。”宋秉国说着心里话。
“根据宪法，仲裁院只对除监察院以外的其他机关部门的公务员具有调查权，”海晓燕说，“监察院有专门的仲裁处，负责对内部人员的监督监管。”
“仲裁处啊……也不知道监察院自己是怎么想。”
宋秉国揉了揉至今未抹平的额头。从年轻开始便时刻皱着，如今岁数也大了，只怕这一辈子都没有舒展的时候了。
老郭也是一样。曾经的发小有难处，自己却只能干坐着。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，多少人，有罪的，没罪的，坦白的，不坦白的，如流水在那法院上不停地回环，千百次的木锤敲响那几十年不换的高台，无数次的宣判伴随的是撕心裂肺或者沉默不语……
很累了。宋秉国闭上了眼。
“宋褒是今年高考吧？”
海晓燕见宋褒没想说什么，也知道他的心思，岔开了话题。
“是啊，今年。今年有高考，有资格评定测试，有司立官考试，还得跟他忙活结婚的事儿。”
“你这个当爹的不容易，”海晓燕拍了拍宋秉国日益佝偻的肩膀。苦楚逐渐从宋秉国的脸上溢出。
“他小的时候，挺喜欢篮球。”
“是啊，他篮球打的不错，获奖那次都还去看过。”
“我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。”
两人陷入了静默。海晓燕猛的吸了两口烟，长长地吐出，就像要把这半辈子的苦楚全部吐出，就像要让焦油和尼古丁把痛苦和艰辛全部遮盖。
但是尼古丁和焦油，除了能染黑肺叶以外，好像什么都遮不住。相反，只要一口下去，人就会不停地抽，裹挟着大团大团来自内心的乌烟瘴气，从喉管呼出。
“都说姑娘长大了像爸爸，但是海湛那丫头，一点也不像老郭，像我。要是多像她爸一些，那就漂亮了。”
“已经够漂亮了，小提琴拉得好，只怕是不少人都惦记着吧。”
“除了你们几个熟人，还有谁知道海湛她爸是郭院长？”海晓燕看着宋秉国。宋秉国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字里行间的意思他明白。
宋秉国也是在这乱七八糟的魔界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干部。魔界有些规矩，就像魔界的宪法一样，一眼就能看穿制定者将砝码偏向谁，却视而不见地遵守……
“老郭好像已经给丫头定亲了吧，我不是很清楚这事就是了，但是偶然听人提起。”
“应该是监察院的郝军鹏说的。”
“你怎么认识他?”
“我海晓燕也是混了十多年的老干部了，你认识的那点人，我基本都知道。”
海晓燕把烟头摁熄在了烟灰缸里，接着说，“郝军鹏原来是监察院仲裁处的人，后来才调到了驻界办事处当处长。”
“这家伙以前还在仲裁处干过？”
“仲裁处是他发芽的地方。他现在能这么风生水起，得亏了当年仲裁处的姚处长。而且郭傅也帮过郝军鹏，两个人关系处的不错，经常还到家里做过客，海湛也认识。”
“话说起来，郝军鹏之前跟我通电话时问起了郭傅的情况……”
宋秉国就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，拖着下巴:“我知道他认识郭傅，所以我不是很在意……”
“驻界办事处是个相当大的权利部门。这个部门主管对外界的诸多事宜，但是魔界本身的事情不该他们插手。如果他关心老郭的处境，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？比如想陷害老郭的人是他们内部的人……或者就是他本人？”
“事实上……”海晓燕再次皱起来眉头，“你真的那么确定是别人想陷害郭傅？”
“刚才你不是很果断么？”
“我只是比较肯定。但是说实话，无论如何都很难接受。”
这句话很中肯，但也很无奈。宋炳国站起身，准备离开。海晓燕说:“不能让那些人在这里为所欲为，魔界领域不是他们的渔场。”
“我尽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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